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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一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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虛鏡就好似一場夢,夢境中的一切皆是因日有所思而成。其中這“思”的就是現實中求而不得,古人所說的“夢寐以求”大抵就是如此而來的吧。現實與夢境本應涇渭分明,夢中的一切無論多麽美妙,在做夢者睜開雙眼的那一霎那就應該結束了。同樣的,無論現實有多麽的殘忍無情,有緣的人,依舊可以在一場美夢中得到慰藉。

說的雖然輕巧明白,可又有多少世人能在經歷了順風順水心想事成的美夢之後,還願意回歸到殘忍的現實呢?

郁郁蔥蔥的枝丫在書樓的窗戶邊投下了一片陰影,耀眼明亮的陽光穿過層層疊疊的樹蔭,在陸望舒的身上投下斑駁的樹影。

“你怎麽發現的?”陸望舒收回視線,看著正在翻書的林西陸。

“我們入第一重虛鏡的時候,才剛過完年,縱然在芙蓉城耽擱了些時日,也不至於醒來就已經到了盛夏。”林西陸合上書,閉上眼睛,輕揉了幾下雙目,“那你呢?”

“四姐……”想到雁桑,陸望舒心中就一陣酸澀,“四姐的手。”

“看來知夏這一次,給了我們一個很美的夢。”林西陸睜開雙眸,長嘆一口氣,輕聲低語道,“美到我有些不願意醒來。”

“西陸……”陸望舒又何嘗不知道饕餮一戰之後林西陸心中對雁桑的那份愧疚呢,可寬慰他的話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。

林西陸使勁的搖了搖頭,自嘲式的笑道:“走吧,去見見知夏。上一次有素易相助,不知道這一回有沒有這麽好的運氣了。”

知了叫的熱鬧,太陽也曬的痛快,可真正走在烈日之下的時候,才發現,不但不怎麽熱,反倒有陣陣涼風不時地襲來,舒坦極了。

林西陸敲了敲林知夏的房門,半天沒人答應,這人都去了哪兒呢?難道是去出任務了?林西陸心中犯起了嘀咕。

“去問問馮掌櫃吧。”陸望舒趴在窗戶玻璃上張望一番,屋內的擺著還是和原先一模一樣,只是不知道這屋子的主人去了何方。

“你們兩個怎麽這麽早回來了?”馮掌櫃停下了手上正在撥弄的算盤,推了推鼻尖的老花鏡,有些狐疑的問道。

明明知道眼前的這位不是真正的馮掌櫃,可林西陸心頭還是一熱,畢竟是多年生活在一起的人,哪怕是在夢中,還是生出一種讓人安心的親切感。

見林西陸二人不吭聲,馮掌櫃索性站了起來,繞到他二人身前,仔仔細細的將他們打量了一番:“又逃課了是不是!你們真真兒的是要氣死我!”

林西陸一楞,自己已經二十一了,怎麽還要上學?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,只見馮掌櫃不知道從什麽地方摸出了一把雞毛撣子,直接往他們的屁股上招呼。

林西陸下意識的就要去躲,想躍過前面的矮凳,可他剛擡腳就發現了不對。原本膝蓋高低的凳子,他壓根用不著提氣,足尖輕輕一點地就能輕松躍過,可現在,他的腿上像是灌了鉛塊一樣,跑不快,也跳不高,吃力的提起了半只腳,卻發現另外一只沒跟上,還拖在後面。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,“哐當”一聲,矮凳被絆倒了,自己更是狠狠的摔在了地上。

馮掌櫃見狀,也顧不上打他們了,雞毛撣子一甩,趕忙上來扶他:“你說說你,跑都不會跑,竟然能把自己摔著了!怎麽樣?要不要緊?哎呦,別站著了,快坐下給我看看。”

陸望舒看向林西陸,眼神中滿是探究:這是怎麽了?你是故意摔倒的麽?

林西陸苦笑一下,沖著他搖了搖頭,唉,原來在這重虛鏡中,自己不但沒了修為,就連一般的拳腳功夫也沒了!

夏天的衣物本就穿的輕薄,林西陸這一下摔的又是毫無防備,硬生生的蹭掉了膝蓋上的一大塊皮,殷紅的鮮血時不時的從傷口往外滲。

“哎呀,你看看你,跑什麽啊!”馮掌櫃仔細的給他的傷口上著藥,口中不住的絮叨著。

“不跑就得挨打了。”陸望舒站在一旁,臉上雖然依舊是面無表情,可懟人的功夫絲毫不受影響。

“挨打都是輕的!”馮掌櫃像想起什麽似的,狠狠往林西陸的傷口上抹了一下碘酒,冷不丁的這一下,讓林西陸疼得倒吸了一口冷氣,“你們兩個,都十六七歲的人了,一天到晚不學點好的,就知道逃課,對得起老太爺給你們交的學費麽!”

老太爺?林西陸和陸望舒二人互看一眼,這個身份的人從未在真正的唐樓中出現過,怕是知夏執念所鑄。

見二人低頭不語,似乎有些心事,馮掌櫃也不好意思再罵下去了:“望舒,你扶西陸去換衣服吧,一會兒大夥兒就要從學堂下學了,換完就下來吧,今天是紹青的生日,廣白特意訂了那個法國人的餐廳,大夥一起去開開洋葷。”

林西陸在陸望舒的攙扶下一瘸一拐的走出書房,低聲感嘆道:“十六七歲?我們還真是越活越回去了啊……”

“逃課這件事,我可是在什麽年紀都沒做過的,”陸望舒略顯委屈的撇了撇嘴,“沒想到我在知夏眼裏居然是個會逃學的人。”

“比起這兩件事,望舒,你的修為和功夫還在麽?”林西陸覺得這件事很有必要確認一下。

不出所料,陸望舒無奈的搖了搖頭:“跟你一樣,也是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少爺身子。這一重虛鏡中,知夏的執念到底是什麽,為什麽我們會回到唐樓呢?”

“靜觀其變吧。只有先見到知夏,我們才有機會解開這些疑問。”林西陸推開了自己的房門,熟悉的床鋪,熟悉的書桌,就連窗臺上的那盆小小的薄荷葉也還是如同過去一樣,安安靜靜的待在那裏,仿佛它的主人從未離開過一樣。

“望舒……”林西陸扶住門框,幽幽地說道,“你說,會不會過去的那一切,我們誅妖降魔,進入虛鏡只是一場夢。而現在的生活才是真實的,我們只是夢醒了而已。”

陸望舒環視四周,輕輕的說道:“我也希望是……但,若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,那唐樓九侍多年來的辛苦訓練,我們流過的血,流過的汗,都白費了。還有那些曾經為了山城犧牲的九侍,他們就太可憐了……”

林西陸想起當年為了救他將他鎖入護心鏡中的九爺,心頭一緊,目光變得堅定起來:“是我意志太不堅定了,二爺他們都還在耗著修為替我們護法,知夏還等著我們去救呢!”

*********

不知從哪裏傳來的鐘聲“鐺鐺鐺”的敲滿了六下,喧鬧的人聲若有似無的從前院傳了過來。林西陸快手快腳的換好了衣服,跟陸望舒一起來到了前院。

“哥哥!”陸江雪見到陸望舒,一下子就撲進了他的懷中。陸望舒疼惜的抱起陸江雪,對著那張雪白又粉嫩的小臉親了又親,逗得江雪咯咯直笑。

“下午許先生點你的名了,明天的那頓板子你是逃不掉了。”蘇南星沖著林西陸嘿嘿一笑,他還是記憶中的那副模樣,黑黑瘦瘦,嘴裏叼了跟狗尾巴草,渾身的痞氣。

“別理他,明天我陪你一起去向許先生求情,”一本薄薄的藍頁軟抄塞進了林西陸的手中,擡眼一看,正巧對上林知夏那雙璀璨如星的雙眸,“這是今天的筆記,你回頭把功課做了,許先生絕對不會為難你的。望舒,你也是啊!”

還未等林西陸將他看個仔細,林知夏就回過身去細細地跟陸望舒交代起來了。

還是這個愛絮叨的愛操心的模樣,真好。林西陸感覺自己心臟最深處的地方,似乎照進了一道溫和的光芒,柔軟而溫暖,這一切,僅僅是因為林知夏還是當年的模樣。

“廣白回來啦!”雁桑眼尖,看見一道身影從大門慢悠悠的踱了進來。

俞廣白聽到雁桑叫他,溫柔一笑,朝著大家揮了揮手,他還是那副西裝筆挺的模樣,手上多了個鼓鼓囊囊的小皮箱子。

“廣白少爺,您辛苦了!”馮掌櫃滿臉的欣喜,順手接過俞廣白手中的皮箱,“還以為您趕不回來呢。”

“紹青生日,無論如何我這做二哥的都不能缺席。”俞廣白對馮掌櫃說著,眼神卻是一刻都沒從雁桑身上挪開,“來,雁桑,這是我從巴城給你帶的帕子,都說他們那的繡工聞名天下,我倒是覺得沒你繡的好。”

雁桑的小臉微微泛紅,接過帕子也沒好意思仔細看,直接塞進了懷中,嬌嗔道:“你快別胡說了,誰不知道蜀繡聞名天下,你卻拿我這點閨房裏的手藝出去跟人家比,讓人笑話。”

“我就是覺得你繡的好,不信,你拿出來讓大家夥兒評評。”俞廣白眼中的寵溺都能漾出水來,雁桑的臉更紅了。

“在廣白眼裏,雁桑渾身上下,怕是就沒有一處不好的。”一直沈默地看著眾人笑鬧的方海這時開了口,“既然這麽好,還不趕緊娶回去,不怕別人搶麽?”

“三哥!”雁桑一跺腳,小女兒家嬌羞的姿態顯露無疑,“馮掌櫃的,他們都欺負我!你快說說他們!”

“雁桑小姐,老馮我啊,也巴巴的等著你這杯喜酒呢!”馮掌櫃也笑的見牙不見眼。

“西陸,你說的對,若這裏的一切都是真的,那就好了……”陸望舒抱緊了懷中的江雪,低聲說道。

【壹佰零伍】虛則實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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